《泡沫经济文化 : 80年代的日本究竟发生了什么?》
【基本信息】
作者:[日] 原宏之
ISBN: 978-7-308-23398-9
出版社:浙江大学出版社
【内容简介】
当代日本文化的消费群体遍布全球。从流行乐到二次元,从奢侈品到御宅族,越来越多在世界各地的人在受到日本生产的文化的影响。但这些文化现象是从哪里发源的?又是在何时诞生的呢?
本书即把当代日本文化的重大转型定位于20世纪80年代的日本泡沫经济繁荣时期。作者认为,日本80年代的特征,即所谓的“泡沫经济文化”,就是一种“超越性”消失之后产生的文化,是在经济蓬勃发展的时代,在价值观被经济化和世俗化之后的产物。本书讨论了泡沫经济文化从发端到繁荣再到转型的过程,着眼于其前后时期的政治、经济状况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做出了出色且令人信服的论证,令人茅塞顿开。
书中不仅是一部出色的社会学与文化学著作,它还包含了大量大众文化的有趣实例,从奢侈品和流行音乐、时装杂志,到电视剧、搞笑艺人文化,可谓包罗万象,是一部可读性极强的作品。
【作者简介】
原宏之,日本明治学院大学教授,法国巴黎第八大学博士,专研法国与日本思想史和媒体理论。著有《表象媒体讲义(正义篇)》(《表象メディア論講義 正義篇》),《话语分析:交际思考的转换》(《言語態分析 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的思考の転換》)等多部学术专著。
【目录】
001 序章 超越的消失——80年代历史的相位
001 平板化(flat)社会
006 “80年代”的神话
011 “80年代”的前与后
019 第一章 原宿——“80年代”年轻一代的狂欢空间
020 “竹之子族”的出现
023 NHK《原宿24小时》——“巴里巴里”的身份认同
026 “摇滚一族”身份的意义
028 学校工厂中的腐烂的橘子
029 “不良”的社会方言
031 原宿“场域”的复数性以及语言使用的关系
033 从人称代词来看《原宿24小时》的视点
036 学校化社会的中心及边缘
039 第二章 “泡沫经济文化”的预兆——“80年代”年轻一代的组成
042 80年代这一历史事实
045 MTV的出现
049 媒体制造的流行(Popeye)
053 被排除的“青春”
058 第三章 “现在,就是这里!”的斗争——80年代的“中心和边缘”
058 走向“泡沫经济文化”
061 70年代的情人节和1988年的圣诞老人
062 “泡沫经济文化”的精神史背景
064 “学校化社会”的到来
066 从“癖坏感”到“卡哇伊”
068 “中心”的共同幻想及媒体的言论
077 媒体、技术的急速发展
079 “现在,就是这里!”的战斗
082 “中心”的平板化
083 非日常的日常化
086 平板与公共空间
087 人格解体征的时代
091 第四章 “泡沫经济文化”的幸福探索——“御宅族”与“涩谷休闲风”的分水岭
092 “泡沫经济文化”是什么?
094 80年代的媒体(电脑、CD……)
102 全民时尚意识
106 泡沫经济带来的时尚激变
108 “进口商品”终于解禁
111 新兴消费层:学生
114 学生消费的形式:“信用”财产
116 80年代的学生创业
119 “泡沫经济文化”的低技术性
122 回顾“泡沫经济文化”的真实情况
125 “御宅族”与“涩谷休闲风”的分水岭
127 第五章 电视剧的变化——都市的背景音乐、城市的诉说
128 “后台花絮”时代的电视剧
130 直到《长不齐的苹果们》出现为止的社会
132 《长不齐的苹果们》的主张
134 偶像剧的分析:《男女7人夏物语》
137 电视剧反映的时代感
140 对话的原理(《长不齐的苹果们》)
141 影像的叙事
144 对自我身份认同的挑战
148 作为中心与边缘的叙事
150 第六章 “没意思就不叫电视了!”——“隧道二人组”和富士电视台的时代
151 从小猫俱乐部到小泉今日子(历史被改写了)
152 消失的80年代西洋音乐
154 富士电视台的文化
157 “隧道二人组”流派
159 《富士夜未眠》的出道
162 后来的“隧道二人组”
164 “道隧”的仪式性
169 终章 压抑中的解放——作为“战后终结”的80年代
169 小确幸
170 80年代论的尝试
173 2006年的“昭和”
178 读懂80年代的关键词
189 80年代年表
217 后 记
【前言】
《泡沫经济文化》
首先我将阐述本书的内容构成,其次将明确本书的研究意义。
序章即是本书整体的研究背景,我将从历史、政治状况、理论框架等方面进行阐述。
将某一个年代看作特殊的历史时期,这种做法并不少见,我们正是需要将20世纪80年代看作与战后文化相断绝的历史时期,在此基础上再来讨论80年代是十分重要的。在80年代,以及泡沫经济破灭之后,以80年代为主题的杂志特辑和单行本相继问世,除了(以田中康夫为对象的)文艺批评之外,事实上无论是在学界还是在史料之中,对这一年代的探讨都缺少更深刻的思考。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在“学术界”,以固有文化资本为背景的研究者及批评家们都过度地受到了“新学术”等“知识生产模式”的影响。并且,这些文字工作者经历了大众文化的兴起和繁荣,90年代(1993年到1995年前后)原宿文化、电视节目中的素人明星、泡沫经济期学生文化的突然兴起,向他们袭来,他们因此被埋没在了衰退的文化与困难的经济时代之中。
本书的研究目的是从媒体文化、街头文化、大众文化中寻找逐渐脱离战后期的80年代的“混沌的力量”。1984年到1986年是战后期与后战后期的断绝期,1986年到1988年是日本社会逐渐向泡沫经济文化发展的转型时期,本书将以上述划分为基础来考察这些时期前后的差异性。
所谓断绝期和转型期,也正是日本社会从“战后”向不确定领域迈步前行的时期。如果我们现在来回顾那个时期,不确定的领域绝非意味着幸福。相反,从前所未有的经济发展到泡沫经济,再到90年代“失去的十年”,然后迎来21世纪的日本社会又开始了没有尽头的经济不景气,以及令人心情压抑的社会新闻,暗无天日的日子一直在持续。从战败到全面讲和(1951年)期间,美军突然向日本筹集物资及劳务来对付朝鲜(1950年左右的五六年间),纺织业和金属相关产业急速发展,日本经济规模迅速恢复到了战前水平。1955年日本达成关税与贸易总协定(GATT),在1956年的经济白皮书上歌颂道,“如今已然不再是战后了”,日本就这样一步步地经历了经济一片大好,神武景气(1955—1956)、岩户景气(1959—1961)、伊奘诺景气(1950—1970),实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经济发展。经济基础水平的提高一方面使得贫困导致的社会阴暗有所减少;另一方面,在美军核武器的庇护下,自卫队成立了,随之爆发了种种政治矛盾;应试考试竞争的白热化,以及阶级固化等众多社会问题逐渐显现,也在这一时期埋下了问题的种子。经济发展放缓,战后的日本社会即将要成为一个不认可差异的、培养同质化人才的“学校化社会”(宫台真司),在这个时候,通向“泡沫经济文化”的断绝期的日本社会由于种种问题而摇摇欲坠。
断绝期的高潮是1985年,那一年,世界博览会(又称“筑波85”)标志着科学技术迈向新的阶段;苏联的改革者戈尔巴乔夫(主导了改革重组)登上了历史舞台;在体育界,以猛虎打线著称的阪神虎棒球队的胜利让全社会为之沸腾。此外还有青函隧道的开通、电信电话公社的民营化、日本航空123号班机空难、战后现役首相第一次参拜靖国神社、竹下登在自民党田中一派的内部创立创政会(后更名为经世会),以及面对成为出口大国的日本,美国议会起草保护贸易法案。1985年“广场协议”之前,1美元能兑换250日元,当时的首相中曾根康弘向消费者们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呼吁,“让每个国民都购买100美元的外国制品”。按照人口数量来算,每人100美元,这至少意味着填补了美国对日贸易赤字的年增长部分——1984年为350亿美元;到1985年则将近500亿美元。然而,这一事件的结果却十分滑稽。中曾根首相亲自到访了大型百货商店举办的“促销打折,全部商品都是100美元”和“进口商品促销会”,在民众面前购买了7.1万日元的商品,然而他购买的商品全部都是意大利和法国制造的服装,美国商品连1件都没有。
当时的日本社会已经富裕到有余力购买不需要的商品了吗?那时的日本由于政治上的考量,不得不缩小贸易顺差,转为扩大内需,但事实上,同现在相比,那时的消费(或储蓄)更有活力,经济规模也在不断扩大。1950年日本GNP为4兆日元,而1985年则达到317兆日元,人均国民收入从4万日元增加到208万日元,特别是贸易出口额从3000亿日元增加到了42兆日元。从GNP来看,1950年日本经济规模仅为美国的二十六分之一,1985年则增长到了美国的三分之一。日本的出口水平已然是一种威胁了。因此,当年G5(日、美、英、法、德)的财政部部长同中央银行行长于纽约的广场饭店进行了秘密会谈。那就是1985年9月22日著名的“广场协议”。该协议的目标是诱导美元对各国货币的汇率贬值10%,从而达到对汇率市场的调控。因此日元大幅升值,“广场协议”之初,1美元能兑换242日元,1988年日元急速升值,1美元只能兑换128日元。在消费上,一条李维斯(Levi’s)牌牛仔裤原本需要花费12000日元,而日元升值后只需5000日元。
关于时代背景,我在后文会进一步阐述,较为晦涩的问题我们暂且搁置,下面我将视点转向大众文化,让读者理解本书的目的。
20世纪80年代存在着“根源性的贫困”。在泡沫经济高峰期的1988年12月21日,当天发行的POPEYE推出了“都市少年必修品牌图鉴(保存版!)”特辑。杂志封面是BOLD品牌的商务男包(意大利)、Baccarat的玻璃杯(法国)、J.M.Weston的皮鞋(法国)。这是当时所谓的“必备”单品。再打开杂志的特辑部分,针对女大学生、女白领、男性三类人群,分别介绍了三种人气商品。杂志这样写道——“女大学生就是要用香奈儿”,第二名是蒂芙尼,第三名是爱马仕。紧接着,“女白领也离不开香奈儿”、第二名是爱马仕,第三名是卡地亚。而男性一栏则写道,“男性所想要的手表是劳力士的蚝式恒动表”、第二名是泰格豪雅(TAGHeuer)、第三名是宇舶(Hublot)。仔细看,香奈儿商品介绍的是十分常见的方格金属扣的小香包挎包……不仅如此,香水类产品是主要介绍对象,杂志丝毫没有提到商务西装。而劳力士介绍的也是蚝式恒动(搭配)的Datejust系列,爱马仕介绍的则是方巾,高端的Kelly包却基本无人问津,接下来出现的是路易威登,当然也是老花的波士顿包(大)和钥匙链,蒂芙尼也自然是银色的心形项链。
也就是说,当时的时尚杂志与现在不同,现在介绍的往往是贵得离谱的高价西装和连衣裙,甚至会让人想象“到底是哪些人在穿着这样的衣服”,而在当时,杂志上介绍的商品都是些父母出国旅行的时候顺手就能买得起的商品,即便如此,当时的人还是觉得奢侈品才是好东西。
事实上,这些商品从价格来看,仍然贵得不可思议。但即便是有能力购买如此昂贵的商品,日本仍然是贫穷的。为什么这样讲呢?用比较老套的说法来讲就是,商品有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使用价值指的是商品使用上的价值(使用后所得到的效果、必要的程度、耐久度,有时还包含生产性)。然而,在市场上,也就是说我们去商店、确认商品的价钱并支付相应的金额的时候,“交换价值”通常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商品的价格。在更加原始的消费形态下,在大米的产地用一俵a大米,在牧场用一头牛来当作“交换计量单位”(双方均不受损失且能够交出货物)来进行交换(在现代社会,生产手段与劳动力,也就是生产所需的成本,再加上利润所得到的就是交换价值,这样的看法虽然过于简略,但在理解本书的内容上并没有问题)。
然而,在当下社会,我们绝不能忽视货币本身就是具有“价值”的(其中包括货币本身的价值、商品和薪酬,以及劳动力及其再生产——这是维持生活所需的、处于同一水平上的共通的尺度)。除此之外,正如市场营销战略方面数不胜数的入门书籍所说,消费动机和消费行为越发复杂化。如果各种要素都表现在交换价值(价格)之中的话,则首先就会出现流通性高低的区别。交换价值的终极形态便是形形色色的商品均可以用来兑换的货币,好比以前的金手表、和服料子一样,在关键时候它们具有相应的流通性。当然,根据收购二手商品的市场制度以及个人之间的习惯,只要这些商品回归市场,就会具有流通性。而且,倘若想要获得更为长期的经济保障,就需要使商品拥有资产价值。加之物以稀为贵,越是难到手的东西,交换价值就越高。更进一步说,对于消费社会而言,重要的是“奢侈品”具有一种威力,也就是一种拥有“可炫耀价值”的假象。换句话说,购买奢侈品是因为我想让别人认为我是可以身着各种名牌的人,总而言之就是虚荣的代价。通常而言,人们认为谁都没有的东西(稀有价值)是非常重要的,但消费社会则恰恰相反,在某种程度上,人们想要拥有为人所知的东西来收获他人的肯定。
如POPEYE的特辑所示,1988年之时,我们之所以感到当时人们欲望是有局限性的,是因为与稀有价值相比,人们更加看重奢侈品的力量、经典款的知名度。消费社会的虚荣式的竞争,在20世纪80年代才刚刚开始。
1987年,泡沫经济还在蓬勃发展,摇摆姐妹(Swing Out Sister)的歌曲“Breakout”一炮而红。当时的唱片排行榜不像现在,现在按照国别有着各种复杂的分类,当时的人们走在街上便能听到各式各样的歌曲。倘若现在来听这些歌曲,恐怕许多人会疑惑这些极端的欢快到底是什么。“现状绝不会变/就算明日还是未知/你也不要错过注定的机会/你在等待什么。/时机就要来了,不是成功就是破产/来,向前冲吧”。这歌词仿佛反映了大江健三郎的小说《看到之前就跳跃》(《見るまえに跳べ》)。即便如此,再没有比这首歌曲更适合泡沫经济时期了吧。泡沫经济下的社会,许多人活在信奉“狂欢不会结束”的幸福之中。1987年,没有人会相信日本社会即将迎来泡沫经济的破灭。
流行音乐的情况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摇摆姐妹什么的略显土气。用说唱来表达自己思绪的音乐才是最酷的音乐。然而,老土又有什么不好呢?只要还有温情在又有何妨呢?只有幸福的社会才能产出温暖的音乐。我并非怪罪音频采样器、混音器等技术的出现,也许非人工的东西才意味着老土的、有人情的东西。虽然80年代一再被强调为泡沫经济时代,但80年代绝不仅仅是捞金的时代。相反,80年代延续了“战后”根源性的贫困。一直持续到泡沫经济时期的经济繁荣所带来的幸福社会,这才是作为“战后”这一令人感到压抑的社会所给出的其中之一的答案。
20世纪80年代,很难说一切有了答案,或许应该说,那是一段混沌的时期。就连那首“Breakout”也混杂了各种风格,融合了爵士乐、流行乐、拉丁音乐的节奏、灵魂乐的感觉等等。在这首歌发行的三年前,还出现了库尔伙伴合唱团(Kool&the Gang)的“Joanna”。这首歌也是灵魂乐与融合爵士乐混合的流行乐经典。在这首曲子里也能感受到幸福的预感以及温柔的旋律。
80年代也许更加“俗气”。搞笑艺人组合“隧道二人组”(とんねるず)把R&B解释成“浪漫和笨蛋”,想来80年代正是这样的时代吧。如今回头看,也会觉得那愚蠢中有些许温柔。1980年,小格罗佛·华盛顿(Grover Washington,Jr.)发行了“Just Two of Us”,这首歌直到泡沫经济破灭,一直都是专属于恋人们的歌曲。现在来听,也许会觉得过分甜腻。然而实际上,比起咸涩和苦味的歌曲,甜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那首歌曲正是爵士乐和放克乐的结合,是最终走向融合爵士乐,以及狂热化之前的代表性的抒情歌(ballad)。比起大声喊出“我们两人的孤单”,轻轻诉说着“只有我们,我们的二人世界”是否就不会感到悲伤呢?并且,这首著名的歌曲还有厄尔·克鲁夫(Earl Klugh)的“Julie”(1976年)珠玉在前。可以说,70年代和80年代是具有“连续性”的。也许读者会觉得: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但是80年代同90年代的关系,与其说具有连续性,不如说“断绝性”更为明显。关于这些问题,下文我将逐渐解释和阐述。
依据公历或年号而产生的时代变迁,在我们对日常生活的感受中的渗透已经超出了预期。一旦到达未来的某一时间点,再来回顾过去的历史事件,就可以感受到某一事件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时间的限制支配着过去的这个时间点。社会学家大泽真幸在考量战后日本社会之时,将从战败到1970年的25年,以及从1970年到1995年的25年视为两个时代:前者是“理想的时代”,后者是“虚构的时代”。所谓理想的时代,是象征着“战后民主主义”的平等的、生活相对富裕的时代,是以“拥有自家房产”和“(家电)三神器”(冰箱、洗衣机、电视机)为特征的一种美式中产阶级生活的图景,也是一种对这个图景的“梦想”。对这个梦想的追求,被从1968年开始的“全共斗”大学斗争及社会运动变为了不可能,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可替代的梦想,就这样被完全粉碎了。如果说虚构时代的终结是奥姆真理教导致的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那么虚构时代的开始就诞生于梦想的悲惨终结,也就是联合赤军浅间山庄事件。
其实,大泽指出的上述时代区分的次要方面才是有关本书的关键之处。一般情况下,我们会说昭和二十年代,昭和三十年代,但很少说昭和五十年代,昭和六十年代,而是说20世纪70年代、80年代。这是因为从70年代到80年代,在国际关系上,从冷战走向了全球化,各国经济、政治、文化联系更加紧密,国际往来变得密不可分。
本书论述的中心之所以是“80年代”,是因为80年代是一个与前后各时期相互独立的特殊时期。80年代,虚构开始拥有现实性,从虚构之中诞生出新的梦想,梦想也仿佛能在生活之中得以实现一样,向着“狂欢”的后半期开始了助跑。如果从现在的时间点以回顾的视角眺望过去,泡沫经济时期确实是“狂欢”式的、非日常的(不可能的)、暂时的时代。然而,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们并非感到充斥各种梦想的生活的结束,而是错以为这种生活已经到来。在“狂欢”式的振奋感之下是经济的富足,它让人们感到一种与陌生人处于同一空间的真实之感。1989年时,西麻布的宴会主办者跟我说:“我这儿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你就收下这个吧。”说着,给我了一瓶威凤凰(Wild Turkey)酒。我们四五个朋友出了会场,还没等走到六本木的咖啡店,酒就喝光了。走在路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狂欢”的喜悦感。那种幻觉般的感受还能再现吗?直到大约四五年前,合成威士忌酒还是主流,国产的三得利OLD WHISKEY价格是3000日元,而现在,花12000日元、8000日元,甚至4000日元,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买到威凤凰了。
然而在1989年,虚幻的现实性已经开始走向解体。否定了70年代的80年代,也会被即将到来的90年代所否定。从1989年开始,罗马尼亚尼古拉·齐奥塞斯库政权的颠覆、柏林墙的倒塌等种种事件,使得东欧共产主义阵营摇摇欲坠,之后到了1991年,苏联最终解体。1989年,也是昭和天皇驾崩之年,果然也预示着“战后”的终结。“战后”从内到外都在走向结束。然后,1989年之新就是本该是外部之事也演化成内部的一部分,这一转折点也预示着“日本”和“国外”的区分不再成立了。
最近一段时间,80年代似乎又掀起了小热潮。人们再次关注起当时的时尚、流行音乐、玩具等等。“新学术”系列的书也以文库本的形式再次发行。
与此同时,大塚英志和东浩纪也发表了对80年代文化的客观分析。然而倘若太过拘泥于“御宅文化”,就会导致“御宅”本身定义的扩大化,从而忽视了一直持续着多样性变化的社会整体面貌。就像“新学术”一样,从社会整体来看,御宅文化只不过反映了一部分文化精英阶层的看法。比如有的人为了保存《机动战士高达》的录像,就想要购买索尼Beta的录像机,于是从母亲手里 要来了零花钱,在GUNPLA(万代公司发售的高达模型玩具)发售日的周日一大早就去玩具店排起了队。但这些人的社会阶层不过是少数有能力享受的一群人,更准确地说,这些人是能够欣赏动画、游戏等亚文化的价值,并有眼光钻研下去的一群人。而许多人忘记了当时充斥于杂志封面的暴走组、校园暴力、深夜娱乐节目、搞笑艺人热潮、“隧道二人组”主义,这些也是大众文化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北田晓大和森川嘉一郎的基于媒体论和都市论的严谨的考证也已经发表出版。北田的近作《嗤笑日本的“民族主义”》(日本放送出版协会,2005年)虽然称得上十分精彩的成果,但从他所论述的御宅文化的意义上来说,这一研究并未脱离文化精英的感觉。
基本完美复刻了80年代风格的21世纪版本(LEON,2005年3月号)
本书的研究对象是“泡沫经济时期”(和达到泡沫经济时期过程)的大众文化,并把它看作象征着80年代的现象来分析。第四章我将更为详细地论述,1985年左右逐渐兴起的投机式(非实体经济的)市场全面高涨导致的经济形势,推动了一种政治形势的形成,而这种政治状况反过来又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在这种背景下的社会在特定时期(高峰期在1988—1993年)所产生的大众文化样式,本书将之称为“泡沫经济文化”。80年代的象征并非只有“御宅文化”。在某种程度上,从“泡沫经济文化”的视角来看,这种先于20世纪90年代这个全新时代的“御宅文化”,只不过是一种附属的类别而已。以总括的视角,而并非偏颇的视角来准确地分析80年代,不仅有助于解释90年代到2000年,以及持续到现在的诸多现象,更能为未来社会的想象提供一个视角。这样来看,有一本平庸青年眼中的平庸的80年代论著也未尝不可。本书在以往先行研究的基础上避免重复,探讨尚未论述的80年代整体面貌,并对重要话题进行彻底的分析。
出版社:浙江大学出版社